从日本绘钱浅谈东瀛稻荷文化风俗

赵崇云

近日，笔者观《中国花钱图典》（上海文化出版社 2004年九月第一版）一书，在“邻国日本花钱”一章中，看到P.656/编号2769印有“竹驹开运”绘钱拓片一枚，其正面为“竹驹开运”四字，背面为两只兽状的坐像对称位于左右。引起了我探究的兴趣。

本钱币在《中国花钱》（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7月第一版）P.487/编号2175也有刊载。见下图：

在日本，中国含义中的所谓花钱被称为绘钱、画钱，日语中绘钱的绘，同绘马中的绘类似，所谓绘马，就是上面绘有图形的向神许愿木牌，用于沟通人间与神灵，是祈愿之物，性质功能类似中国的纸马。再比如，emoji（即表情符号）这个词来源于日语，其日语原词就是“絵文字”，所以，绘文字、绘马、绘钱的构词方法其实是一样的。绘钱即指正面或背面含图案内容的非行用钱币类型。那么，“竹驹开运”一词中的竹驹是什么所指，又因何与背面两兽坐像相关联呢？

从诸多花钱图典的同类花钱看，我们大致可以明白，类似开运、神宝、福宝类的花钱，很多都与风俗神社有涉。“开运”一词，在日语语境中也含“走运、否极泰来”之意。如“開運を祈る”意为祈求走运。日本神社风俗花钱中还有标明为“上栋”的，所谓上栋，也就是上梁。可见其是为了上梁纪念所铸（见下图）。

《中国花钱图典》（上海文化出版社 2004年九月第一版，编号2178）

钱币天堂网络资料

那么，这枚“竹驹开运”中的竹驹，是否也与具体的风俗神社有涉呢？

按日本宫城县确有竹驹神社，所以竹驹一词极有可能来源于此。竹驹神社是日本风俗中的稻荷神社之一，稻荷神社顾名思义，供奉的是掌管稻米、茶和清酒的稻荷神，是日本传统农耕文化的体现。而根据日本传统神道文化，白狐狸是稻荷神的信使，拥有驱邪和纯净美好的意象，在日语语境中，甚至时常以“稻荷”二字代指狐狸。足见狐狸与稻荷神社关系联密切。

伏见稻荷神社中供着的白狐 笔者拍摄

此外，“竹驹开运”钱币背面的两个兽状坐像，如果细细观察，就会发现所谓的双兽，其实就是两只对称而坐的狐狸。它们长嘴竖耳，狐尾上翘。钱币穿上是一个圆珠状物体，穿下则是一枚钥匙。

而日本文化中的稻荷狐狸嘴里通常叼有四物，分别是稻穗、钥匙、玉、书卷，分别象征五谷丰登、心想事成、神权、知识智慧。从这个层面看，“竹驹开运”钱币上的一对狐狸，与钱币上的钥匙、圆珠要素，与日本稻荷神社中狐狸的福物元素契合。

镜饼？摩尼宝珠？

由于钱币本身比较小，作为拓片也不是很清楚，穿上圆珠状物体的上端，也似乎有突起之物，所以，也可能未必是玉珠，而或者是其他福物，那么，有没有可能是日本新年供神的镜饼呢。所谓镜饼，它由两块年糕上点缀一个桔子而组成，总体造型上锐下奢，见下图。

东京爱预约图

在日本白狐绘马图形中（见下图），一对白狐对称而坐，其中左侧白狐嘴巴中叼着钥匙，右边白狐嘴巴中含着小小的玉珠，而双狐中间，正是摆着镜饼的供桌。这样的构图与元素存在，与日本绘钱中竹驹转运背面的双狐对称，下钥匙上“镜饼”的构成，也似乎大体能够对应契合。而且，两只狐狸下面都有方型矮供台，钱币上也似乎类似如此。

摘自赵岩《纸与神——日本东北地区传承刻纸研究》一文插图

同样，我们在《中国花钱图典续集》（上海文化出版社 2006年3月第一版）中，也找到了编号1895的一枚日本绘钱拓片，除了双狐对称而坐的结构特征之外，背面的图形，穿下是带穗的钥匙，或者还有玉珠的存在，而穿上，则也类似是摆放在供桌上的三份镜饼，其特征与白狐绘马大体类似。见下图所示：

但是，假设我们寻找更为清晰的图像范本去观察，就可以明白，这种类似镜饼的物件，其实更接近摩尼宝珠。见下图所示：

古泉原地 资料图

比如，我们看一下日本七福神中的大黑天图像中的摩尼宝珠就明白了。他手持的木槌、脚踏的米袋、衣服上都有摩尼宝珠的要素存在。

因为在东密中据《大黑天神经》，说大黑天是大摩尼珠王如来的化现，全称是大福德自在圆满菩萨自述前世为摩尼珠王福德圆满如来，《佛说摩诃迦罗大黑天神大福德自在圆满菩萨陀罗尼经》详细讲述了大黑天神，他不仅被尊为战神，守护着寻求庇护的众生，还掌管着厨房之神与福德神的双重身份，确保食物充足，赐予贫困者福德。此外，大黑天神还守护着亡人的坟墓，因此又得名冢间神。其心愿是赐予众生无尽的财富，而秘密法宝——摩尼宝珠，就是能够源源不断地涌出财宝。

我们从日本绘钱中本来就直接存在的大黑神图像看就比较直观了。如下图日本大黑天绘钱所示：

日本大黑天绘钱资料 网络资料

在嘉德07年秋季拍卖会上，有一枚“‘唯吾知足’人物花钱”，直径73毫米。 此钱被著录于《 中国珍稀钱币图典.花钱卷》。本花钱的两个人物，就是日本著名的七福神中的大黑天与惠比寿。穿左侧的是大黑天，手持木槌、脚踏米袋 ，而右侧就是惠比寿。见下图所示:

惠比寿在七福神中排名第一，他往往头上戴黑色高帽，身穿狩服——这原本是宫廷贵族的打扮，但他手抱着一条肥胖的鲷鱼，另一手拿着鱼竿，又类似渔民。这符合他的出身。传说惠比寿是比天照大神降生还早的高天原神明，当年伊邪那岐与伊邪那美生下的第一个孩子是个蛭儿，父母十分失望，让这孩子顺水漂走。这个被遗弃的孩子就是惠比寿。他出身尊贵，却又堕入凡间，最终还是成了神明，而且是人气最高、在民间最受喜爱的福神之一。

惠比寿原本是渔业神，逐渐的，惠比寿又逐渐成为旅人与商人的保护神。他笑容满面、慈和富态，代表着丰收的喜悦，商人让他来守护自己的买卖，祈祷生意兴隆、财源广进。常年在海上往来的旅人，会在出发前向惠比寿祈祷此行顺利、旅途平安，惠比寿又变成了家喻户晓的旅人守护神。

由此可见，此类大黑天所拥有的福运象征摩尼宝珠也应该就是“竹驹开运”花钱穿上图形的所指。具有福运，含有财富。请看下图所示：

古泉原地 资料图

钥匙 白狐 鸟居

也许有人会对狐狸嘴巴中所叼是否钥匙产生怀疑，我选取网络上的一张稻荷神社的狐狸叼钥匙雕塑图，大家一看就明白了。见下图：

图片来源：生活美乐帮

笔者曾经两度实地参观京都伏见稻荷神社，发现其中颇多狐狸造像，狐狸坐像，有叼钥匙的，有口衔玉球的，有叼稻穗的。这是“竹驹开运”钱币与稻荷神的信使狐狸具备紧密关联的有效印证。以下图片为笔者拍摄。

而在日本绘钱上，白狐与稻荷神社的关系也既紧密又普遍。比如下图所示的一枚钱，直接就标示了“白狐通宝”，背面则是蹲地的白狐，这种模拟行用钱的做法，也显示了对白狐的一种致敬。

《中国花钱图典续集》（上海文化出版社 2006年3月第一版）编号1899

古泉园地资料

而在另一枚对称双白狐绘钱上，赫然存在着稻荷神社鸟居的形状。显示了神社与白狐之间的关联。

《中国花钱图典续集》（上海文化出版社 2006年3月第一版）编号1875

古泉园地网络资料

其次，我们可以由此为基础，进一步探究更多类似的日本绘钱的背后意义。日本绘钱中也有一枚一面上下两字“福宝”，一面左右双狐，且上下写有“三围”两字繁体的绘钱。（见下图）

《中国花钱图典》（上海文化出版社 2004年九月第一版，编号2174）

现在我们知道，这双兽就是双白狐，按位于东京市墨田区，的确就有一座三囲神社，也是稻荷神社之一。所以供奉白狐也十分自然。

“囲”这个字，源于新制日式汉字，而对应汉字的“围”（根据读卖新闻社报道有关1956年开始进行的围棋“日本最强决定战”的报纸，可知“囲碁”一词就是指的“围棋”）。见下图所示：

所以，我们知道，日本绘钱上的三围，就是指的三囲神社，这应该就是一枚含有对称白狐的三囲神社纪念币。

三囲神社也是日本财阀三井家的守护神，祭祀仓稻魂命（宇迦之御魂神）。一说近江国三井寺僧源庆遍历各地到此听说有小祠，决定挖掘改建社坛时出土了一个壶。壶中有右手拿宝珠、左手拿稻穗骑在白狐上的老爷爷神像。白狐突然出现绕神像三次而死。这就是三囲（围）名称的由来。松阪豪商三井氏来江户发展，因三囲神社的“囲”里有井，就崇拜它为守护神，在越后屋的本支店也奉祀了分灵。